《绍兴文理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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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倬及其《毅斋集》

摘要:张倬及其《毅斋集》   位于绍兴城西 12公里,以古越文化为内涵、古采石遗迹为特色,融绍兴水乡风情、山林生态于一体的柯岩风景区,2001年被国家旅游局公布为首批AAAA级景区。柯岩山水之得名始于汉代,距今已有1800多年历史;及清,形成著名的“柯岩八景”,为越中名胜。新华出版社2000年出版邹志方先生等编《历代诗人咏柯岩》,若在该书所收298首诗作遴选最具经典者,首推明代张倬的“咏柯山”。何出此言?清代道光元年(1821)举人宗稷辰《躬耻斋文钞》后编卷五《柯山七星岩新堂记》云:“越城西三十里有柯山,为古柯亭之所在,其得名在汉以前,……至明时渐有营构游观,张氏倬有诗传于志。”宗氏所言,自《万历绍兴府志》以来历代府县志“柯山”条目,均附录张倬的诗作。张倬其人与著作《毅斋集》以及诗文集的文献价值,值得作一番探讨。         张倬其人   张倬是明代绍兴府山阴县漓渚小步村人。小步村张氏,其先世居河南白水村,后随宋高宗南渡,张氏族人居于浙,传至张祥(1292—1363),遂居山阴梅里尖,其幼子季能,复迁居漓渚小步。张倬(1420—1465),字士昭,号毅斋。为正统九年(1444)甲子科浙江乡试第7名举人。任昆山县训导。擢为福建闽县知县。丁母忧。期满改任延平府顺昌知县。时当大盗叛乱之余,百事颓废,倬至则拯救不遑。成化初推升山东提学佥事,不料任命书前十日,卒于顺昌任上,“邑民奠哭者相属不绝”。张倬自少颖悟笃学,为文法秦汉,诗备诸家体裁,所著《毅斋集》二十卷,《千顷堂书目》、《明史·艺文志》皆予著录。张倬的人物传记,载见于绍兴府县志的有:《嘉靖山阴县志》卷八、《万历绍兴府志》卷四十一、《康熙山阴县志》卷二十八、《康熙绍兴府志》卷四十五、《乾隆绍兴府志》卷四十七及《嘉庆山阴县志》卷十四。         《毅斋集》版本   《毅斋集》,明嘉靖三十年(1551)《山阴县志》卷八、万历十五年(1587)《绍兴府志》卷四十一等张倬传记中,均记载为二十卷。黄虞稷(1629—1691)《千顷堂书目》卷十九、《明史》卷九十九《艺文志四》,清《雍正浙江通志》卷二百四十九《经籍九》、《乾隆绍兴府志》卷七十八《经籍志二》,亦载为“张倬毅斋集二十卷”。民国二十七年(1938)绍兴县修志委员会铅印《绍兴县志资料》第一辑第六册中,山阴周铭鼎于咸丰乙卯(1855)所辑《柯山小志》录诗《柯山览胜亭怀古》,出处径作“张倬毅斋集”,未标卷数。经检索《中国古籍总目》 《明别集版本志》,未见张倬《毅斋集》二十卷,或许该书完整本已失传。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所幸删节本《毅斋集》尚存世间。   据《上海图书馆馆藏家谱提要》,《山阴小步张氏宗谱》三十六卷,张学醇等纂修。清光绪五年(1879)思存堂木活字本,四十册。存卷二至四、九、十、十二至十八、二十七至三十。卷二为张倬《毅斋集》。   宗谱所收《毅斋集》署“山阴张倬士昭著,会稽张阎宗望编”。张阎(1449—?),字宗望,绍兴府会稽县人,明成化十七年(1481)辛丑科三甲第173名进士,官至大理寺丞。张阎将《毅斋集》厘定为九卷:卷一“四言诗”,卷二“五言古诗”,卷三失题,卷四、卷五“七言古诗”,卷六“五言律诗”,卷七“七言律诗”,卷八前半部分“五言绝句”,后半部分及卷九为“七言绝句”。          张倬咏柯山诗考辩   柯山初载邑志,见《嘉靖山阴县志》卷二《山川志》:“柯山,去县西南三十五里,山皆石,其下有水,曰柯水。东有石佛,高十丈余。”《万历绍兴府志》卷四《山川志一·柯山》较前颇详:“柯山,在府城西南三十五里。山皆石,其下有水曰柯水,上有胜览亭,今废。东有石佛,高十丈余。明张倬诗:维舟鉴湖曲,鉴水照层。蒲稗相因依,鸥凫戏平远。白云天际来,松壑怒涛卷。一解尘垢婴,扪陟忌足茧。昔贤有遗事,亭子久芜藓。丛桂烟未消,篁露犹泫。尚余粉节书,俯仰若在眼。富贵齐崧岳,愚哲信有辨。萋迷谪仙庄,恻怆羊公岘。抚景情郁舒,寄言聊自遣。尚想化鹤来,垂流弄清浅。”   张倬的咏柯山诗,在《康熙绍兴府志》卷四、《乾隆绍兴府志》卷三“柯山”条目下皆予以录存。较为特别的是,该诗在“乾隆志”出现两次,另一处附于卷七十二《古迹志二·览胜亭》,诗题《张倬柯山览胜亭怀古诗》。经参校,此览胜亭条目原封不动移录自《雍正浙江通志》卷四十五《古迹七·绍兴府》。《嘉庆山阴县志》则将此诗题名《柯山》,并标以作者“明张倬”而录入卷二十八《艺文》。《柯山小志》录存张倬诗作时,又取一个新名《柯山览胜亭怀古》。以上多种版本诗作,经与《山阴小步张氏宗谱》中《毅斋集》比较,无论诗题与正文,均有一些出入。《毅斋集》卷三诗题《登柯山寻览胜亭故址用怀张云航镏西江王鉴止诸先生》,诗云:“维舟鉴湖曲,湖水照层。蒲柳荫清冷,驾凫戏平远。白云天际来,松壑怒涛卷。一解尘垢婴,扪陟忘足茧。昔贤有遗事,亭子久芜藓。丛桂烟未销,篁露犹泫。尚余粉节书,俯仰若在眼。富贵齐崧岳,愚哲信有辨。萋迷谪仙宅,恻怆羊公岘。抚景情郁纡,寤言聊自遣。尚想化鹤来,乘流弄清浅。”   诗题《登柯山寻览胜亭故址用怀张云航镏西江王鉴止诸先生》,蕴含丰富的历史信息。钱谦益(1582—1664)撰有明一代诗歌总集《列朝诗集》,乙集录存“张闽县倬”两首、“刘西江绩”三十一首。刘绩(生卒年不详),姓亦作镏。明浙江山阴人,祖籍洛阳,字孟熙。教授乡里,不干仕进。以家贫,转徙无常地,所至署卖文榜于门,得酬辄市酒待客,随手而尽。家有西江草堂,人称西江先生。工诗,有名一时。著有《嵩阳稿》《诗律》及《霏雪录》。《万历绍兴府志》将之立传于《儒林》。《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明代卷》有详载。   王 鉴 之(1440—1519),明浙江山阴人,字明仲。成化十四年(1478)戊戌科三甲第162名进士。知元氏县,以廉干称。擢御史,督南畿学政,宽严相济。入为大理丞,进都御史,终刑部尚书。刘瑾擅权乱政,士大夫多卑谄以求晋升,唯鉴之独与抗礼。退居乡里,于正德六年(1511)撰有《泾 诸闸碑记》,文载于状元张元忭编纂的《万历绍兴府志》卷十七;立传于人物志入《乡贤》,誉其“有古大臣之风”。   诚如宗稷辰所言,柯山“至明时渐有营构游观”,曾筑览胜亭,文人墨客纷至沓来,惜亭后倾圮。故张倬乃有“登柯山,寻览胜亭故址”之役。至万历年间《绍兴府志》成书时,言亭已废。因而《雍正浙江通志》将览胜亭列于《古迹》:“览胜亭,在柯山上。览全湖之胜。黄猷吉《柯山记》:亭前则万峰罗拱,其下则重渊澄浸。此于吾越当称绝胜,而方册不载也。”览胜亭既有越地绝胜之誉,若他日柯岩风景区重建于柯山上,则景区锦上添花,游者定当额手称庆。         咏鉴湖诗偶拾   “千金不须买画图,听我长歌歌镜湖。”历代诗人泛鉴湖而留诗作,可谓灿然可观。邹志方先生集其大成,选编为《历代诗人咏鉴湖》(新华出版社2001年),颇便于研读。然书海茫茫,遗珠之憾在所难免。《山阴小步张氏宗谱·毅斋集》卷五“七言古诗”有《题鉴湖春景图》,卷七“七言律诗”有《镜湖书舫》。   《题鉴湖春景图》:“贺监湖头春水满,兰芳蕺蕺蒲芽短。东风飘荡柳花飞,十里晴光牵不断。日照香炉生紫烟,锦屏十二相回旋。就中佳景堪忘世,何必樊川与辋川。”元自有心期。窗分竹影侵书帙,放荷香入砚池。道士笼鹅因换帖,幽人载酒为求诗。弊庐相隔无多路,准拟扁舟觅戴逵。”   《镜湖书舫》:“卜筑萧然镜水湄,考元自有心期。窗分竹影侵书帙,放荷香入砚池。道士笼鹅因换帖,幽人载酒为求诗。弊庐相隔无多路,准拟扁舟觅戴逵。”   二诗录存如上,期为邹先生《历代诗人咏鉴湖》再版时作补遗之参考。

龙南夜话史迹寻踪

摘要:龙南夜话史迹寻踪 (上接第5版)望山半岩独楼八角亭中,后人称其修炼的地方为“钱公岩”。这显然是王畿与玉芝法聚在龙南庵共究儒学“与禅理不殊”的一次聚会,足见王畿与玉芝法聚相交非浅。通常都说王畿近禅,多与佛门中人物有交往,在嘉靖三十三年(1551)秋与周怡(1506-1569)(字顺之,号讷溪)等人还特地到湖州天池山访问过玉芝法聚,并于其精舍作七言绝句四首,即《辛亥秋,予偕周顺之、江叔源访月泉天池山中,出阳明先师手书答良知二偈卷,抚今怀昔,相对黯然,叠韵四绝,聊识感遇之意云》,其诗为:   四十年前参学时,分明举似众中知。   深山落木虚堂夜,衣钵于今付阿谁?   衣钵于今付阿谁,良知知处本无知。   会须荐取言前句,才落丝毫即强为。   十月霜风叶落时,天然公案少人知。   行歌燕坐非无事,些子机关举向谁?   些子机关举向谁,谩从痛痒觅灵知。   分明月在天池上,不著丝毫亦强为。   另一位与玉芝法聚交游的是王阳明再传弟子徐渭,在《聚禅师传》中记录了他们之间的事迹:   其弟子名祖玉者,与渭为方外交,结庐于山阴镜湖之滨。师往来吴越间,数至其地,渭数往候之,或连昼夜不去,并得略观其平生。所著论,多出入圣经,混儒与释为一。   徐渭在文中提到的地点——山阴镜湖之滨,虽说是玉芝法聚弟子祖玉的结庐处,其实就是玉芝法聚来越的落脚点,即龙南庵,只是玉芝法聚不在的时候由其弟子祖玉掌管。张元忭亦在《题龙南庵壁》记有“一传而祖玉,再传而文通,今至于圆净,盖三传矣”等语。徐渭记述与玉芝法聚“往来吴越间,数至其地,渭数往候之,或连昼夜不去,并得略观其平生”的交往情形,在《徐文长三集》中有诗多首可证。其一,《访玉芝师夜宿新庵同萧女臣》:   参禅喜与梁王裔,合掌跏趺野竹丛。   坐久空堂诸咒歇,夜深明月四山中。   亲陪客话拈珠串,独卧行单坦片。   一宿相留浑旧事,无生自愧永嘉公。 其二,《芝师将返天池山赠别》:   分宗演教龙南住,因得芝公过两番。   又辞弟子留清偈,归到天池坐讲园。   佛性本来同水月,师门曾去解风。   自知一夜忘身念,不及朝朝听法猿。 此外,徐渭曾与玉芝法聚同游兰亭,并有诗作唱和。徐渭《和玉芝上人兰亭诗》曰:   茂林修竹旧相传,千古残碑野草湮。   碧水曾闻王谢语,青山不异永和年。   叶飞锡杖峰前路,樵指流觞涧底泉。   回首云门孤月上,清光遥送鉴湖船。 遗憾的是,玉芝法聚的诗文集不见流传,故而其与上述诸人的交游不能窥其全貌。 龙南夜话及其对王学的继承 玉芝法聚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圆寂之后,绍兴城外的龙南庵仍是王阳明弟子及其后学经常聚会和论道的地方。张元忭曾在龙南庵旁“卜庐其间”,经常往来其间。他在《不二斋文选》中有《秋游记》一文。文载:   是夜,移舟泊南池步。二十四日,入天衣,观先大父墓,绕出天柱峰下,拜先大夫墓。午后,逾岭入云门,坐看竹楼,晚秉炬观六字碑。……二十五日,定宇将登秦望,从者阻以雨,定宇曰:“独不闻‘山色朦胧雨亦奇’邪?”竟贾余勇以往,穷其巅。时余又不能从,而从行沙弥蠢甚,四顾苍茫,诘山名多不能对。既下午矣,出谢墅登舟,昏黑至龙南庵,龙溪翁及罗康洲子俱如约来会,遂同宿于禅堂。万籁俱寂,形骸尽扫,浑是羲皇境界。   游记所记录的线路:“移舟泊南池”,经天衣寺、绕天柱峰,翻越山岭至云门寺,夜宿云门;第二日冒雨登秦望山,下午仍从山路返回,“出谢墅登舟”,至昏黑抵龙南庵。该记所涉地名至今均在,为绍兴城南往秦望云门的一条水陆线路。回程时与王畿、罗万化、邓定宇等夜宿龙南庵。龙南庵成为张元忭等人会友、歇脚、过夜的场所。   张元忭还以龙南庵为名,成立了龙南庵诗社,曾作诗纪录了当时诗社聚会的情景。其一,《龙南庵秋社示大众》:   天池一脉自曹溪,曾向龙南指众迷。   三十年来莲社满,不知若个证菩提。 其二,《龙南社中赠别吴兴道川上人》:   莲社逢君说法新,片帆那复渡江津。   台山长者如相问,我亦传灯会里人。   江寒霜滑衲衣单,归路随缘化几餐。   想见窗前枫树叶,因风吹拥旧蒲团。 由此,龙南庵逐渐成为当时文人论道、唱和之地标,其所在区域也泛称为“龙南山居”。   正是这“龙南山居”,发生过一场论道阳明学说的“龙南夜话”事件。该事迹《龙南山居会语》有载:   定宇邓子将北上,渡钱塘,访先生于会稽,会宿龙南小居,阳和张子、康洲罗子与焉。中夜,邓子拥衾问曰:“良知浑然虚明,无知而无不知。知是知非者,良知自然之用,亦是权法,执以是非为知,失其本矣。”先生曰:“然哉!是非亦是分别相,良知本无知,不起分别之意,方是真是真非。譬之明镜之鉴物,镜体本虚,物之妍媸,鉴而不纳,过而不留,乃其所照之影。以照为明,奚啻千里?孟氏云:‘是非之心,知之端也’,端即是发用之机,其云性善,乃其浑然真体,本无分别。见此方谓之见性,此师门宗旨也。”   曰:“学贵自信自立,不是依傍世界做得的。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圣人也不做他,求自得而已。”先生笑曰:“如此狂言从何处得来?儒者之学,崇效天,卑法地,中师圣人已是世界豪杰作用。今三者都不做他,从何处安身立命?自得之学,居安则动不危,资深则机不露,左右逢源则应不穷。超乎天地之外,立于千圣之表,此是出世间大豪杰作用。如此方是享用大世界,方不落小家相。子可谓见其大矣。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夫天积气耳,地积形耳,千圣过影耳,气有时而散,形有时而消,影有时而灭,皆若未究其义。予所信者,此心一念之灵明耳。一念灵明,从混沌立根基,专而直,翕而辟,从此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是谓大生广生,生生而未尝息也。乾坤动静、神智往来,天地有尽而我无尽,圣人有为而我无为。冥权密运,不尸其功,混迹埋光,有而若无。与民同其吉凶,与世同其好恶,若无以异于人者。我尚不知我,何有于天地,何有于圣人?外示尘劳,心游邃古,一以为龙,一以为蛇,此世出世法也。非子之狂言,无以发予之狂见,只此已成大漏泄,若言之不已,更滋众人之疑,默成之可也。”   邓子复密扣曰:“康洲、阳和二子曾见此意否?曾得破除世界否?”先生曰:“康洲温而栗,阳和毅而畅;康洲如金玉,阳和如高山大川。但得循守随身规矩,以天地为法,以圣人为师,时时不忘此念,便是世间豪杰作用。久久行持,水到渠成自当有破除处,不须速说质明。”   “龙南夜话”发生在明万历五年(1577)闰八月,八十高龄的王畿与张元忭、邓以赞、罗万化等四人聚会龙南庵。罗万化(1536-1594),字一甫,号康洲,会稽伧塘(今浙江上虞长塘)人,隆庆二年(1568)戊辰科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升侍读。后历任国子监祭酒、南京礼部侍郎、南京吏部侍郎,升礼部尚书、国史馆副总裁,卒赠太子少保,谥文懿。邓以赞(1542-1599),字汝德,号定宇,南昌新建人。他与张元忭在年轻时即跟从王畿,深得王门良知之旨,隆庆五年(1571)进士,授编修,曾任南京祭酒,至吏部右侍郎,谥曰文洁,著有《文洁集》四卷。也就是说,“龙南夜话”的四位主角非同寻常,王畿乃阳明高足,一位隆庆二年(1568)戊辰科状元,一位隆庆五年(1571)辛未科状元,一位隆庆五年(1571)辛未科会试第一、殿试第三,为探花。同样,张元忭在他的《不二斋文选》中有《秋游记》一文,也记录了“龙南夜话”一节如下:   语至夜半,各就寝,定宇复与翁密语,大意为人须求自得,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圣人也不做他。翁又极论自得之旨,具《龙南夜话》。有顷,东方白矣。……予谓定宇曰:“昨所言‘天地都不做’云云,得无骇世人之听邪?”定宇笑曰:“毕竟天地也多动了一下。”予曰:“子真出世之学,非予所及也。然尝妄谓此体真无而实有,天不得不生,地不得不成,辟如木之有根,而发为枝叶花实,自不容已。天地亦何心哉?《楞严经》以山河大地为幻妄,此自迷者言之耳。苟自悟者观之,一切幻相皆是真如,而况于天地哉?”定宇曰:“学在识真,不假妄断,子言得之矣。”予因扣定宇:“相别许久,子视我宿病稍除不?”定宇曰:“子可谓能治病者,然病根总在,且于应感时或失照,毕竟意念尚纷纭,功夫有间断。须如龙之护珠,鸡之抱卵,眼眼相对,念念不离,则真机在我,常寂而常照,宁复有间断时邪?”予闻之为惕然,敬书诸绅。   而江右王门后学邓以赞亦作有《秋游记》,其中写道:   阳明先生以知是知非为良知,犹权论耳。夫良知何是何非,知者其照也。今不直指人月与镜,而使观其光,愈求愈远矣。且及其是非并出而后致,是大不致也……   直心而动,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不然,犹藏也。我辈择地而蹈,讵不自谓躬行,予尝度之,犹然在誉毁之间,假饶一规一矩,曾何当于本心!   上述所录的主角是王畿和邓以赞,邓以赞“三不做他”的“自得”之狂言,启发了王畿“此世出世法”之狂见。王阳明晚年有“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的思想,在《答聂文蔚》一札中就载有:   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   至于“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本亦是王阳明在嘉靖六年(1527)征思田途中所作《长生》里的诗句,认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良知在,无须自外寻求。王畿与邓以赞两人在“龙南夜话”中共参良知的究竟,对天地万物及往圣在终极上有了更进一步的发挥,认为“一念灵明”的良知才是天地万物、人心的本源,“天地有尽而我无尽,圣人有为而我无为”,即所谓“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大生广生、生生而未尝息”的良知才是永恒的实在。王畿的这段言论看似会通了儒释之旨,实则已流于禅家之学,成为王门后学弟子“由儒入禅”的发端。   明晚期,阳明后学虽于各地广开讲会,再传弟子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良知学说也不断深化,但在浙中王门的传播中,“龙南夜话”或“龙南山居会语”无疑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首先是参与人物的特殊性。一个阳明高足、两个状元、一个探花,这样的一个组合,在一个深秋夜晚的庵堂里,居然有了这样一次高深的论学,这样的组合在历史上恐不多见。其次是论学的内容极为紧要。阳明良知之学集成于“四句教”,然而王畿与钱德洪对“四句教”的理解不同,使得后学对阳明学说的继承上也产生了不同的流派。王畿是趋禅一派,“非子之狂言,无以发吾之狂见”,自认为邓以赞的“三不做他”开启了自己“一念灵明”的新见解,这可以理解为王畿趋禅的开端。再次,夜话的观点对阳明后学有很深的影响。尤其在证儒释关系时,王畿既已开了头,王学后人便有了发挥的空间。约六十年后,在绍兴又发生了一件浙中王学发展过程中很著名的事件,这就是刘宗周与陶 龄的“白马论辩”,其中陶 龄对王学的解读已经到了“流于禅”的地步,甚幸刘宗周主持“证人社”,以“慎独”说力挽狂澜,将王学回归正确的方向。因此,“龙南夜话”在王学的传播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只是现在人们忽略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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