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文理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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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上虞曹娥庙的遭火与重建

   期次:第502期   作者:●赵张达   查看:138   

文章介绍了重建曹娥庙的历史和过程,包括募款、建筑、落成典礼等环节,以及重建后对孝道的宣传。


重建曹孝女庙开光纪念

曹娥庙,是曹娥孝女庙的简称,里人则都尊称其为娘娘庙。自后汉元嘉元年(151),上虞长度尚为孝女曹娥在今址作历史上唯一的一次改葬以来,至今已有1870年的历史。历代官民都很重视祠庙的建造和修缮,但由于天灾人祸等,庙宇也曾几经兴废。近代曹娥庙遭遇的一次毁灭性灾难发生在1929年7月:一场大火焚毁了整座庙宇。直至1936年,才在原址建起了今天被视为民国时期江南木结构纪念性建筑的典型代表作——曹娥庙。2013年3月,被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本文叙述的是重建曹娥庙前后那段真实记忆和报道:

1929年7月22日(民国十八年六月十六日),是大暑节气的前一天,时值中午,炎热异常。世居曹娥庙井弄边的赵六九家已准备吃中饭,一大海碗的干菜活芦蒲汤刚放到桌子上,就听到曹娥庙庙祝正元师傅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庙里着火哉!庙里着火哉……”赵六九赶紧三脚两步跑到庙门口往里一看:不好了!正大殿里猛烈的火焰在噼噼啪啪的声音伴随下,正如同许多火龙疯狂地向外乱奔狂窜。赵六九赶忙转身往家中奔,对头碰见往庙道地跑来的大儿子云福,就连忙叫他“快回去拿铜锣,往上沙喊娘娘庙里着火哉!”又叫小儿子云友拿锣往下沙方向敲,“快些!快些!”他边催边赶到家里拿来水龙间的钥匙,打开存放水龙和太平桶等消防器材的土地殿山门栅栏,与赶过来的众乡民一起抬出水龙,传递太平桶到隔壁救火现场。但最终因火势实在太猛太快,水龙难以靠近这场始于暖阁的大火,凡属曹娥庙范围的建筑和8通古碑都毁于这场特大火灾之中。

当天晚上,为防止死灰复燃,当地水龙会成员赵云福(我的父亲,当年才19岁)等一批青壮年值班守备,东岳殿戏台是他们的临时休息处。父亲生前曾同我讲起:那天夜里睏在岳殿戏台上,火烧场上石板爆裂和石廊柱倒地的闷声响时有传来。在此顺便说一下:那水龙会用的铜锣、水枪、牛皮垫片、水龙间钥匙等消防器材是一直挂在我家的,直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这些东西连同我家世代保管下来的岳帝菩萨穿戴的衣冠袍靴和迎会用的旱棚、雨棚等会货才上缴或被查抄销毁了。

1929年7月27日的《上虞声三日报》曾作了《曹娥庙被焚》的报道:是年农历六月十六日上午,庙中忽然失慎,“大殿、寝宫,两侧屋,均化灰烬,已有该处人高搭簟棚木架于正殿,以示将来重建之意。台门(指山门)烧去半边,仅剩戏台一座,焦木瓦砾,满地堆积。庙旁附设沈公祠即沈文魁(奎)祠,亦被延烧,化为灰烬。”真子徐绳宗敬书”。他们俩所写的那位最早“募建正殿”者是谁呢?此君叫金阿源,曹娥三村人,“十王会”会首之一,家有田地二十五亩。当时为重建孝庙,他先卖掉了三亩地作为募款的带头人。不久便在原址建起了五开间的正殿供奉孝女娘娘。此举一出,便震动了当地的一些乡绅: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这些头面人物脸上无光么?于是有人嘲讽他:“侬一个穿草鞋的人,家里有多少铜钿银子?想造娘娘庙哉?!”但金阿源倒也态度明确、坚定:“只要我再活9年,我会去募捐,自己底桩(打算、准备)田地卖光,每三年造一进,九年造好(孝女庙)!”

这里说句实话:金阿源虽有雄心壮志,但也确实实力不够,难怪在1934年《京沪沪杭甬铁路日刊》第1000期上所刊竹舲《游曹娥庙记》中,将他领头新建的正殿称为:“(祠庙)大部焚去,至今仅盖一临时者,供孝女像于其中。四围断壁荒凉,残痕宛在。今虽集资鸠工,亟图恢复,而遗迹氓灭,面目已非,令人不胜今昔之感矣!”该文同时还配有两张当时拍摄的照片《临时大殿与汉碑亭》《曹孝女墓》。从中让我们知晓:“(殿)庭前有石亭二,分立左右,其一置宋时重书之汉碑……被火后,虽熏烟如漆,而字迹犹隐约可辨。”此碑即今存的蔡卞所书之《孝女曹娥碑》,在以后的重建过程中,才得到移址保护。“另有石碑一,刊一诗,署名方承涛。”(此碑为乾隆己巳初春桐山方观承题并书《谒孝女祠》),此碑因受损严重,已不存,但有拓片传世。另一张《曹孝女墓》则告诉我们:火灾后保存下来的孝女墓“上下全以青石砌成,顶作圆盖形,上刊重修年月,系清乾隆己亥岁(四十四年,1779年)。外观虽整洁,而古代遗迹,已渺不可得。”该墓被毁于1967年,现存墓系1982年8月由民资重建。

我们再来说金阿源领头建庙的事,我以为:只因是有金阿源积极带头重建曹娥庙的壮举,才激励了自称“小上海”的曹娥地方乡绅,更激励了真正的十里洋场大上海的各界名流士绅们要重新建造曹娥庙的决心。

曹娥庙这次遭受的重大火灾,是当时统治者和曹娥乡民都无法接受的现实。“曹娥孝女庙,于民国十八年毁于火,距后汉元嘉元年立庙时约二千年,远近人民,信仰不衰,足见至性奇迹,万古不朽。宋元明清,代有表扬,有益于世道人心。”(《兴华周刊》1935年第32卷第29期《杂讯·曹娥庙将落成》)地方乡绅尤其难平心绪,“频年虽屡议重新建造,顾以经济无着,”遂致函上海闻人张啸林、杜月笙等人,“请其出资重造”。1931年初“闻张氏已有允许之意”。(《上虞声三日报》1931年3月12日第2版《曹娥庙有重新建造之说》)于是乎,“淞沪一带士绅,为宣扬孝烈,保存古迹起见,发起募款重建,当组织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公推王晓籁先生为委员长。王一亭、朱子谦、杜月笙、张啸林等诸先生为委员,积极兴工规复”。(1936年《京沪沪杭甬铁路日刊》第1735期47页《最近修复之曹娥孝女庙》)1933年10月15日《申报》新闻:“自王晓籁等发起重建曹娥孝女庙后,昨日由发起人假座银行公会召集会议,组织委员会公推王晓籁主席,讨论办法,并报告曹娥孝女庙为数千年来崇孝之古迹,史册所载,历历可稽。今之中国,欲求治国,当以教孝为先云云,并公推王晓籁为委员长……”笔者据该报导中所刊的重建委员会名单作如下统计:

委员长为王晓籁;常务委员有张载阳、张啸林、杜月笙等共16人;经济委员7人;建设委员2人;文牍委员4人;总务委员11人;委员22人(后有张德意参加过相关会议)。

该组织成员中,有上虞人何衷筱、裴云卿、王延松等3人为常委员兼经济委员;还有时属绍兴县曹娥乡的任凤奎(常务委员兼总务委员)、徐绳宗(文牍委员)、朱兆兰(总务委员)、吴椿龄(委员)等4人。

在这次会议上,还议定了(上海)中国银行、中汇银行、绸业银行、中央信托公司、(绍兴)中国银行、乾泰源钱庄、(嵊县)农工银行等诸多银行、钱庄为代收捐款处。

1934年4月,重建曹娥庙的浩大工程轰轰烈烈地在原址拉开了序幕。当地士绅乡民更是鼎力相助,真可谓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据我父亲讲,当时助力搡石灰的乡民是要排队按序号实施的。为保证质量,一臼石灰必须要搡一整天才能验收。

这里必须要介绍的是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的委员长王晓籁先生和四位任常务委员的邑人成员。王晓籁(1887-1967),名晓赉,号得天,嵊县普义乡白泥墩人。1907年在嵊县参加光复会。秋瑾案发,避沪经商。1910年与王彬彦等创办闸北商团,后曾参加辛亥革命光复上海时攻占北火车站之役。此后,与陈其美、蒋介石、竺绍康等常有往来,1926年7月,被上海商会推为代表,去广州参加北伐军誓师大会。1927年春,策动闸北保卫团响应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起义胜利后,被推为商界代表,任上海临时市政委员会主席委员。后又任上海市商会理事长、全国卷烟税局局长等职。1930年后,任全国商会联合会理事长,在上海广收门生,成为“海上闻人”。1946年11月,当选为“国大”代表。因大胆批评政局而与南京政府不合。上海解放前夕拒绝去台湾而避居香港。1950年初返回上海,赴北京谒见周恩来,被指派为中国人民银行总代表,对交通、外贸等业务有贡献。1954年当选为上海市人民代表,1958年,任上海市政协委员,1967年4月在沪病卒。在今存曹娥庙正殿留有落款为“民国二十四年四月·剡溪王晓赉敬撰并书”的正楷楹联:二千年庙貌重新孝崇庙典女受庙封炎汉以来一庙累朝褒孝女;百十里江流依旧曹称江姓娥易江名虞舜以后半江终古属曹娥。

何衷筱,上虞崧厦人,世代经营钱业,其祖父何久峰,是上海钱庄业中的崧厦何氏“八经理”之一。1935年10月上海钱业公会第十届主席。在曹娥庙正殿,有其敬立的楹联。王延松(1900-1976),又名王承志,梁湖玩石村人,是民国时期上海滩上著名的实业家、金融家。他曾兼多种政商职务于一身,发起组织上海绸业银行,自任董事长兼总经理。1950年,王延松经香港去台湾,1976年在台北逝世。裴云卿,崧厦人,著名钱业经理商。曾任同丰钱庄副理,1921年,参与创办中央信托公司并任监事。1924年任新设的同春钱庄经理,1928年,任浦东商业银行董事,1931年与同乡王延松等发起创立上海绸业银行,任董事。裴云卿又曾是上海市商会常务委员、绍兴七县旅沪中学名誉校长。在重建孝庙委员会中负责经济事务。

任凤奎(1872-1939),出生于曹娥庙前街,年青时在上海从事茧行生意,后又在沪开设缫丝厂。他作为曹娥当地乡绅,不但与同为曹娥人的徐绳宗、朱兆兰、吴椿龄等人参与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更是义不容辞地挑起了监理和实施事务的这副重担,确实为曹娥庙的重建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曾一度为曹娥庙后殿等建筑工料费作过暂垫。曹娥乡民没有忘记他,至今一直尊称其为“凤奎先生”。我们再来看1935年11月的一则《重建曹娥庙委员会·议决赶速劝募捐款》的报道:“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于昨日下午二时假座绍兴七县旅沪同乡会开会,到王晓籁、杜月笙、张啸林、徐乾麟、王延松、(田相儒代表)裴云卿、张德意、朱心佩、鲁指南,任凤奎、陈仰卿、张琮佩等。由王晓籁主席报告建筑工料全部预算,须资十万元。后殿曾已落成,计工料洋二万七千余元,各处钱庄银行代收捐款,即日止共计一万八千余元,大殿已开始动工,工程以坚固耐久、不求美观为原则。次决议,以前用款,均由任凤奎暂垫,年关将近,各工料洋必须应付,即宜归垫,不敷甚巨,应由各委员尽力劝募,向各庄行动用捐款支单内,公推委员长王晓籁、经济委员裴云卿负责盖章。”(资料中以下文字已难以辨认。)在1936年《妇女月报》第二卷第三期上。又有《重建曹娥孝女庙昨开第三次委员会》的报道:上海各界名流发起之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昨日下午(3月21日),假银行俱乐部,召开第三次委员会议,到王晓籁、杜月笙、裴云卿、王延松,朱心佩、张德(意)、鲁指南、任凤奎等十余人,由王晓籁主席,报告孝女庙工程,自二十三年四月兴工以来,前后大殿,行将完成,惟第一进庙门祭厅船厅左右两廊二层亭四角六角碑亭道地石砌照墙华表等工作,因限于经费,尚未动工,当经议决,积极分头劝募,以期早日完成。由于当时市面不景气,募款进度缓慢,直到1935年8月1日,正殿才得以上梁。

在重建曹娥庙期间所发生的一些历程,我曾于2007年撰写过《任凤奎疍船运木传奇闻》《高尧麟毛遂自荐绘壁画》等故事,后来发表在当地的几种书刊上。

经过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旅沪浙人尤其是绍兴七县旅沪同乡会和当地士绅乡民28个月的共同努力,巍峨美奂的曹娥庙终于在1936年8月竣工!重建委员会为此决定于1936年12月9-29日(农历十月二十六—十一月十六日)举行为期21天的落成典礼,“柬请各界来宾分期前往参加”,“睹庙貌之重新,欣神灵之永安。”“士女膜拜,遐尔毕集。惟兹大孝,宜受崇礼。”(1936年《京沪沪杭甬铁路日刊》第1735期47页《最近修复之曹娥孝女庙》,同时还刊登了《曹娥孝女庙正门》《焕然一新之大殿》《殿后之孝女墓》等照片。)在曹娥庙遭火焚后,“是年乡民墓(募)建正殿五间,因草率未获旧观,民国二十三年(1934)有本地乡绅任凤奎发起重建曹城庙……”(1999年8月任苗根《曹娥乡志》打印本);又有1937年徐绳宗编篡的《曹娥乡志稿》(铅印本,收录于民国二十七年《绍兴县志资料》第一辑),是这样写的:“民国十九年七月,里人募建正殿一进五间,……由旅沪浙人及就地公民倡募重建。遂于民国二十三年夏起工至民国二十五竣工。”

以上两位撰文者,一为任苗根,曹娥四村人,系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成员任凤奎的嫡孙;另一位徐绳宗,曹娥一村人,曾“两次当选绍兴县议员并当选副议长一次”,是重建曹娥孝女庙委员会成员之一;也是曹娥庙重建后,最后一排楼房所设的“辰源仙坛”坛主,所以在他为曹娥庙后殿书写的楹族中,落款为“民国二十三年重建·里人率旧时曹娥庙会期间庙祝颁给善男信女的度牒重建开光盛典期间,不但在百官与曹娥两地江边专备轮船迎送各界来宾、香客,还特制了多种纪念品:诸如开光笔、手帕外,更印有12000册《孝行经图》(宋版《孝经》与民国王震手绘《廿四孝图》合订本),数量更巨、印刷精美的“度牒”(配有封套)和“重建曹孝女庙开光纪念”铜质挂件数种进行发放、答谢,以纪念此次庆典。

自有此孝德宣传载体的重现,人们似乎又重新拾回了失落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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