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面对红色马甲时，我一定会想起2017年9月26日参与“全国文明城市复查”志愿活动时那炎热的一天。
2017年的夏天仿佛比任何一年都要贪恋绍兴，9月的微风中没有往常那浓烈的桂花香，热浪常常裹挟着大一新生初入大学时的活力和高年级的焦躁不安席卷而来。9月26日这一天，我借“全国文明城市复查”的志愿活动逃脱了这一股“热浪”，却不料又湮没在另一股错杂着自省和自责的情感浪潮里。
“小姑娘，你们吃饭了没？”听到这低沉又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我不自觉地抖了抖肩。扭头一看，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的老奶奶走了过来。我窘迫地回应她一声“吃过了”便把头又别了回去，继续心不在焉地挥动手中用来引导交通的小红旗。她右手抓着一把扫帚，左手握着畚箕的长柄怔怔地站定在我旁边。我愣了愣，然后悄悄地略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以便窥视她，那件橙色的工作服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削的身上，裤子似乎不合她的尺寸，明显看得出裤脚是被卷了好几层才勉强没让它拖在地上。那张干瘪、嶙峋的脸实在和她衣服的颜色不相称，但是镶嵌在上面的那双深凹进去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令人诧异的平和。“你们是学生吧？”她的“吧”字拖得格外长，令她那本来就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更觉别扭。“嗯，我们是今天参加‘全国文明城市复查’志愿活动的大学生。”我用极其随意的口吻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要结束这段尴尬的谈话。“你们昨天来了没有？昨天也有学生来呢，最近在十字路口经常看到穿着和你们一样衣服的人……”“哦，我们昨天没有来，我们只有今天一天。”我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又把那些话吞了回去，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便缓缓地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整一上午的时间，除了偶尔将时不时从树上飘下的落叶扫进畚箕之外，她就站在那棵树下，把双手搭在扫把长柄的末端，似乎这样她才能站立。中午吃完饭回来，发现她坐在那棵树下。我没有上去搭话，正准备自顾自地坐在紧挨街道的一家店铺前面的台阶上休息时，她又用她那不标准的普通话朝我喊道：“小姑娘，你把这个拿去垫在屁股下面！”说着便向我伸出一张平坦的硬纸板。“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这样坐没关系的。”心想那硬纸板肯定是她扫地时捡到准备拿回家卖的。我与她交谈了几句，她告诉我“这几天为了‘文明城市复查’，每天晚上得十一点半收工，第二天五点开始工作，不过他们会给我送饭，你看这瓶饮料就是他们给我的……”说着朝我摇了摇那瓶饮料，嘴角不自觉地泄漏了她内心极大的满足感。
接近傍晚，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射下来的光斑开始摇曳起来，路上行驶的车辆此时也渐渐密集起来。伴随着晚高峰，一天的志愿活动在燥热和困乏中宣告结束。离开之前，我们和那位老奶奶说了再见。坐上回学校的快车时，我在后视镜里愕然看到她躺在我原先坐的地方，身下垫着硬纸板，许是太累熟睡过去了。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顿时扭结在一起。生活对于这位老人意味着什么呢？她像一名穿着耀眼的橙色盔甲的战士，即使岁月腐蚀了她的容貌、精力，她的腰身也因此不再那么挺拔，但她依然守卫在她的工作岗位上。加班加点的困乏在这简陋的小憩中得到缓解，饥渴燥热的身躯在那瓶饮料中获得释放。然后，下一刻又继续努力地去生活、去工作、去服务。
9月26日这一天的志愿服务带给我的感受是我在往常任何一次志愿活动中未曾有过的。虽然说这些环卫工人是有偿劳动，但是他们付出的远远超过他们获得的微薄收入。和他们相较而言，志愿者的工作又应该是怎么样的呢？志愿者的“志愿”一词，仅仅是“自愿”“无偿”的意思吗？我想这个词更重要的是“志”“愿”中的“心”字吧——怀着一颗温暖的心去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