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文理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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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奔“月”的自我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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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接第6版)鲁迅毕生有过几次因人生波折而遭门徒背离、甚至攻击的经历,南下厦门后是他第一次遭遇。他说:“我在静夜中,回忆先前经历,觉得现在的社会,大抵是可利用时则竭力利用,可打击时则竭力打击,只要于他有利。我在北京这么忙,来客不绝,但一受段祺瑞,章士钊们的压迫,有些人就立刻索还原稿,不要我选定,作序了。其甚者还要乘机下石,连我请他吃过饭也是罪状了,这是我在运动他;请他喝好茶也是罪状了,这是我奢侈的证据……”
  鲁迅文中说的这些人中表现最恶劣的大概应是高长虹。此人早先受鲁迅帮助颇多,自己就说去过鲁迅那里不下百次。但鲁迅南下后突然反目为仇,甚至对鲁迅的年龄、婚姻、接待女学生等等都进行了刻薄的讥讽和攻击。
  这使鲁迅极为痛苦和愤慨,但经过一段时间“心的咀嚼”,终于走出了苦闷。首先,他在流言的刺激下,从对比、反衬、权衡中,反倒增强了与许广平结合的自信,打消了以往的顾虑,他说:“这些流言无论事之有无,他们是在所必造的,除非我和女人不见面。他们大抵是貌作新思想者,骨子里却是暴君酷吏,侦探,小人。如果我再隐忍,退让,他们更要得步进步,不会完的。我蔑视他们了。我先前偶而想到爱,总立刻自已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样的人了,我可以爱!”
  其次,鲁迅经过一段时间的忍耐和犹豫,最终决定“拳来拳对”、“刀来刀当”进行回击。于是作品中写了“逢蒙”用以影射高长虹。逢蒙埋伏于林中施放暗箭,当然是一种象征手法;而逢蒙说的话,却基本上都是高长虹的原话。至于具体的细节,《鲁迅全集》的注释已有详尽的考证说明,本文不再赘述。
  此外,作品中还影射式地讥讽和批判了一些世俗小人。“嫦娥”这一人物,就作品文字看,似乎是讥讽社会上那些养尊处优、只能图享乐不能共患难的阔太太们的。但联系作者当时的遭遇和心境,恐怕主要是针对“能利用时则竭力利用”,不能利用时就立刻离去的自私者的。
  “老婆子”这一人物,显然是在讥讽社会上人云亦云、中了谣言而仍自以为是的现象。因为这种情况,在关于鲁迅与许广平流言的传播中,鲁迅也多有感触。
  需要指出的是,作品中人物的影射,是只限于对应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的,而不是把两者完全等同起来。譬如高长虹的许多话都按在了逢蒙头上,但也有一两句却出自嫦娥和使女之口。一些读者不明这一点,认为羿是鲁迅,那么嫦娥就是许广平,但又觉得不像,陷入了自造的困惑。
                  四
  关于羿和逢蒙的形象,前文已作了分析,现在我们着重来讨论一下长期不为研究界所注意的“月亮”。笔者认为作品中的“月亮”除了实指外,还有明显指向许广平的。这可从三处加以窥探。
  其一,鲁迅对于今后生活的安排,曾有过几种设想,其中认为比较合适的是“再做一些事……为生存和报复起见,我便什么事都敢做,但不愿失了我的朋友。”却又觉得没有把握,于是写信给许广平,郑重地向她征求意见,说“和我朋友商讨,给我一条光。”许广平给了他明确而肯定的答复,坚决地说:“我们也是人,谁也没有逼我们独来吃苦的权……努力做去就是了。”并且多次表示自己永远是他的“朋友”。这自然使鲁迅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小说中,下面几句关于月的描写,是很接近鲁迅当时的感受的:
  “天色已经昏黑……幸而月亮却在天际渐渐吐出银白的光辉。”
  “园的雪白的月亮照着前途,凉风吹脸,真是比大猎回来时还有趣。”
  其二,高长虹等人关于鲁迅与许广平的流言,特别是高单恋许所生出的一些瓜葛,无疑会对许广平产生影响,甚至考验。但许广平却表现得更加坚决,一面支持鲁迅给高以回击,说“你对付就是,但勿介意为要。”一面在情感上与鲁迅贴得更近。于是在小说中有这样的描写:
  “大家都看见月亮只一抖,以为要掉下来了,但却还是安然地悬着,发出和悦的更大的光辉,似乎毫无损伤。”
  其三,在所有关于羿和嫦娥奔月的古籍记载中,羿是不奔月的,所谓“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 娥窃以奔月,帐然有丧,无以续之。”而《奔月》的最后结局却是———(羿说:)“赶快去做一盘辣子鸡,烙五斤饼来,给我吃了好睡觉。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女庚,你去吩咐五升,叫他量四升白豆喂马。”
  就小说的情节发展而言,让羿接受嫦娥离去的现实也未尝不可。但鲁迅却安排他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重找仙药,吃了“追上去!”作者这种刻意的构思,大做“追月”的文章,显然有他的用心。这是他准备离开厦门,奔向他的“月亮”的公开宣示。这一点在当事人许广平,以及熟悉“月亮我交给他了”故事的人们来说,应该是会特别会心的;即使一般读者,了解了有关背景,应该也不难领会。
                    五
  鲁迅在厦门先后逗留仅135天,却经历了从“空洞”、“熬着”,到“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决定“刀来刀当”,到增强自信、喊出“我可以爱”,再到消除顾虑,决定奔向广州的全过程。那种落寞与无奈、痛苦与愤慨、自信与前瞻的情感起伏极其丰富而深邃。鲁迅作为一个作家,自然会有将这种情感反映于作品的冲动和欲望。
  怎样表现呢?这时恰好有朋友告诉鲁迅:高长虹之所以攻击鲁迅,是因为他单恋着许广平,看到鲁迅与许广平结伴南下,就闹了起来,还写了一首“给———”的诗,喻自己为太阳,许广平为月亮,鲁迅为黑夜。其中四句是“我在天涯行走,夜做了我的门徒,月亮我交给了他,我交给夜去消受”。
  也许正是这一刺激,给了正在翻看羿的传说的鲁迅以创作灵感。他将郁积于胸的种种想法,通过羿、逢蒙、月亮三个形象加以表现,构思出了《奔月》这篇神来之作。
  事后他曾这样告诉过许广平:“我是夜,则当然要有月亮的,还要作什么诗,也低能得很。那时就做了一篇小说,和他开了一些小玩笑。”
  由此,可以进一步坐实本文对《奔月》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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